每个人都向往有一个理想的婚姻，婚姻是幸福的，还是平淡的，说法很多。应该说大多数人的婚姻归于平淡，而真正的两性之间的相遇必须富有激情，所以理想的婚姻只能是一种假定。

    平淡并不一定就不幸福，就是白开水，或许它是一杯清茶，值得用一生慢慢去品。男女两人一旦结合并组成家庭，就有许多鸡毛蒜皮的事纠缠在一起，相互间像死命揪着一块胶皮，不能放得太松，也不能绷得太紧，反而那种不死不活的状态绵长持久。要是两人过于投入，可能很快便扯断了。但这只能算维持家庭稳定和睦之道，磕磕碰碰白头到老，并非诗中所赞美的地久天长。

真正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的两心相悦，只能是惊心动魄的爱情。生命的巨澜汹涌，心灵里波浪滚滚。可要是总保持如此良好的状态，“家”这潭水就像时时有大石击入，会被觉得很不安宁。《泰坦尼克号》使无数少男少女感动得潺然泪下，但它表现的只是人生的一个片断。所有王子与灰姑娘的童话也都只写到举行婚礼，然后用“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生活”一类句子，含混地将他们的后半生一笔带过。

    所以，我们要么回避婚姻，要么不谈爱情。所以理想与婚姻本身构成了悖论。

因而我只好世俗地来谈论婚姻的幸福。首先，在今天这样的消费社会，家庭生活不能贫困到捉襟见肘的地步，老话讲“贫贱夫妻百事哀”，如果整天为日常开支操心，肯定焦躁，脾气也就变坏。很容易点着引爆炸药的导火索，说不定为某件小事挑起一场大战。

但也不能反过来得出结论，以为很有钱的家庭就一定过得比别人好。在凡巨富，财产一般都不可能二一添作五，双方的贡献总是有大有小，有一方更有支配权，而另一方难免要小心翼翼看别人的脸色行事，并不平等。这好比一架飞机，一边的翅膀长，另一边翅膀短，就会失重，进入螺旋状态。

    最好的婚姻可能是钱钟书与杨绛那种，经济上还过得去，又有共同的学术趣味和价值标准，忙时各自著书立说，闲来彼此谈些关心的话题，性格上也能互相迁就相让，所谓同舟共济，相濡以沫。但另一种小鸟依人，举案齐眉的生活，或者娶妻贤惠如《渴望》中的刘慧芳，谁又敢断定人家不到有一番情趣？

    我记得有这样一幅漫画：左右两个鱼缸，一个缸里只有一条鱼，另一个缸里则有好几条鱼。孤独的鱼羡慕群鱼的热闹，群鱼则羡慕单个的自由，于是同时一一跃而起，分别都跳进了对方的缸里。这有点像“乌笼说”或“围城说”的现代翻版，在城外的想进来，在城里的想出去；也印证了那几句大俗话；“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”， “老婆（丈夫其实也一样）总是人家的好”。

《圣经》的箴言：太阳底下无新事。老托尔斯泰也说过：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。然而，东方的庄子早就帮我们回答了西方的圣哲：子非鱼，焉知鱼之乐。